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女巫文学www.nw8.cc提供的《闪闪发光的你》30-40(第9/19页)
那张照片边缘泛黄,像素低到人物面容模糊。
那一晚,林绪青在一盏小台灯下,捧着照片看了许久-
“爸,还有这么多鱼,也不卖了?”
“不卖了不卖了,”林自立忙着收拾塑料箩筐,自言自语般,“要回家了,你妈一个人在家里等我们等久了,会着急的。”
林倩最初没听清父亲在说什么,竖起耳朵又听一遍,这次听清楚了,眼泪瞬间就流出来了。
以前父亲带着她和嘉树去做农活,母亲重病卧床,一个人在家里从天亮等到天黑,等他们回家。回去路上,大家都着急火燎,闷着头走,父亲还在田埂上摔过两跤。
可是……妈妈已经去世近两年了啊。
不会再有人在家等着他们了。
林倩悄悄抹一把眼泪,正要说什么,眼角余光瞥到人影:“姐,你回来啦?”
“嗯,顺路买了点米糕,”林绪青随手放下袋子,帮忙一起收拾起来,“不早了。早点回家。”
这次,林自立没再拒绝她的帮忙。
中饭也吃得很敷衍,昨晚的剩饭剩菜。
时间将近一点,一家人坐上二手老爷车回村,一路沉默。
村里的路去年也修过,加了水泥路,冬天再也不会烂泥糊鞋了。
到了家,林自立最先下车,拾掇柴火。
老屋看起来比之前要好一些,没那么破。
“前几个月,卖鱼不忙的时候,爸爸回来收拾过,现在不漏雨了。”林倩低声解释了一句。
林绪青嗯了声,往家里走。
她想起上次回来,还是去年年初的事情,快两年了。
母亲临终前,不愿再住在医院,说什么也要出院回家。林绪青答应了,她知道母亲不想在医院里离开。
虽说这老屋不再漏雨,但依旧阴暗潮湿。
林绪青一走进去,冷得打了个哆嗦。记得她小时候很怕冷,母亲整夜整夜抱着她,温暖的掌心贴在她额头。
“姐,我来生火,你等会啊。”
林嘉树抱起一摞柴火,往灶台处跑。
林绪青跟林倩一起洗菜切菜,那是晚上年夜饭要吃的。
等柴火生起来,屋子里似乎也暖了点。
林绪青过去看了一眼火,火光跳跃着,印照到她脸颊上。
以前天黑舍不得开灯,她经常就着火光看书。
等家里家外都收拾好,在吃年夜饭之前,一家人到沈芳英墓前烧纸。
人活着时,七情六欲在身,为皮囊的衣食住行所累。
死后也不过一抔黄土。
林自立顶着一头鸡窝般的凌乱白发,腰有些佝偻了,低声絮叨着:“芳英啊,我带孩子们来看你了。”
“今天过年,你在底下也吃好点。”
“你一个人好好的……再等等我,我就来了。”
这一年多,全家人刻意不去提起的隐痛又浮上来。
林倩和林嘉树低下头,悄悄抹眼泪。
林绪青转身,沉默地看着江边。
江流滔滔,不舍昼夜。
去年母亲去世时,还是春天,二月,春寒料峭,夜里依旧寒冷刺骨。
夜里冷,她让父亲和弟弟妹妹先回家。她独自在江岸边烧纸,火焰熏得她脸颊滚烫,一阵一阵的眩晕,整个人的血和泪似乎都被蒸干了,只剩下空洞和麻木。
过去那许多年压在肩上的,沉甸甸的责任,也似被野火烧过的枯草,拈一下都成了灰,风吹一下全散了。
她从十几岁离家,为了家庭,为了母亲的重病,独自在外漂泊了许多年。如今生她养她的人不在了,那条连接她和故土的纽带已经断了。她却不用再独自在外漂泊了。
多么讽刺啊。
有很长的一段时间,她是沉入深海的人,海水四面八方涌来,将她彻底淹没。她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。就这么浑浑噩噩地度过一年。
失眠的一天晚上,她又翻到那张照片,看到那背面。那一天她得到这照片,如获至宝般,捧着照片看到深夜,在照片背后写下的一行字。
在有你的世界活着多好。
原来这世界上只要有这样一个人存在,就能让人觉得,活着多好。
六年未见,刻意压制的思念无声无息将她缠绕。她听见了自己心脏久违的狂跳,在说,好想见她。
但她不能。
成年人要自己把自己的伤口打理干净,怎么能指望别人来施舍宽慰。
更何况……她说过的,不再管她了啊。
林绪青眺望着江对岸的山,云雾缭绕,枯败萧瑟。
来年春天,草木又会青的。
她听见父亲喊她的声音,转身,过去,在母亲墓碑前磕头。
忙完这一切,她声音淡淡:“走吧。”
……
年夜饭吃得还算正式。
照例是林绪青掌厨,她的厨艺是从小练出来的,那时父母忙着,她就在家做饭,送去田埂上给爹妈,家里还有弟弟妹妹,等着她喂饭。
她做了八个菜,不多不少,荤素搭配。
吃完饭,她没再去管洗碗擦灶台的事,都交给了弟弟妹妹。
也不知道是谁家的电视,大声放着春节联欢晚会。
在这喜庆的音乐声,林绪青收拾房间的东西。
前两天,她已经跟家人交代过了,要把老屋里的东西都搬走,搬到镇上去。
起初,林自立死活不答应,说什么‘不能让你妈’一个人在家里。
还是林绪青劝动了他:“爸,人活着就要向前看。您要是不想活了,就一个人在老屋里等死。您要还想活,就把东西搬到镇上的家里。什么时候想死了,什么时候自己回老屋。”
她这话相当直白,吓得林倩脸色都变了,生怕父亲想不开,没想到林自立沉默了半晌,点了点头:“搬吧。”
过去承载着回忆,回忆有幸福快乐,也有苦涩。
但人永远不可能仰仗着回忆过活。日子还要过,只要活着,就要往前看。
其实老屋里已经没多少旧物了。
前些年一家人搬到镇上之后,已经在断断续续搬东西。只是去年年初沈芳英去世前又回来了一段时间,又堆放了一些杂物。
林绪青打开发霉的木箱,翻出了自己的奖状和成绩单,纸张早就泛黄发旧了,应该是被母亲收起来的,留到现在。
她没记错,在向姜悯做出承诺之前,她考试也就第三到五名的样子。
“姐,我收拾东西找到这个,是你的吗?”
林倩敲敲门,扒在门框上,探出来半个头。
“什么?”
“盒子装的,好像是钢笔。”
林绪青接过来,恍惚了一下:“是我的。”
“那你收好,我继续去收拾了,爸的房间里好多破烂,我得扔了……”
等妹妹走远,林绪青关上门。
她打开那盒子,红色软布里包裹着一只黑色钢笔,线条流畅,在灯光下隐约折射着光芒。
那一年夏天。
林绪青从江雪姿那里听了一嘴,姜悯的生日就在八月,拐弯抹角、旁敲侧击问到了时间,揣着一只钢笔去找她。
她知道她什么都不缺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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